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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_July

奥斯卡预热季时,大波“种子选手”来势汹汹,提名“最佳影片”的《她》略显黯淡。影片所蕴含的隐衷和强烈个人风格,几乎背叛了它的美国血统。使得任何的热闹喧嚣,只会搅混它自带的气场。这个气场中,流窜着某种孤独的人才聆听得到的低频电流。要命的是,这股孤独偏还迷人、诗意、私密、微醺。

现实中遭遇婚姻危机的中年宅男,与类似Siri的声音程序发生相依为命的炽烈爱情。人与人的情感被科技“离间”,这既是寓言也是预言,足以引发社会学家一番浩叹。优美隽永的台词居功至伟,“尤物”斯嘉丽单凭声音就斩获罗马影后,丝绒般的沙嗓奉献了近年来最有灵气的一次表演。对中国观众来说,仿生未来洛杉矶而入镜的上海也是看点之一。

同类题材中,此片不算惊世骇俗,其具备令某些人无法抗拒的独特气质,在于从没有一部影片像《她》这样把“人机恋”视为常态,不再拘泥于题材本身,而是就事论事地将唯美和精致做到了极致。某种程度上说,《她》比 《黑镜》中复生过世男友的故事更酷烈。女一号完全由声音构建,更凸显出人在本质上的孤独。影片跳出逻辑和伦常,对“人”这个对象做了大胆假设,柏拉图的灵魂伴侣,只活在情人的耳际,他闭起眼睛满世界就都是她,相伴的画面美得令人刺痛:踏入闹市如履云端,死水一潭的生活变得春光潋滟,可是越繁华就越苍凉,越温暖就越辛酸。看似荒诞的一幕幕,令人通透思考起爱情来:为欲望寻找到一个载体,还是借由介质而享受到投射于自身的反馈信息,才赋予爱情魔力而令我们情迷意乱?

据说该片导演斯派克·琼斯是一个在采访时常常尴尬到冷场的人。此闷骚品性,决定了影片浓重的个人色彩,演员只能跟氛围融为一体。承载导演个人特色最多的西奥多,是一个终极的理想主义者。他宁愿一切凝固在最美好时刻保持人的关系和情感在时空中的相对静止。困在独立人格,于私人空间如鱼得水,真正的爱情只能是杯弓蛇影。唯有抛开实质性烦恼,他的爱情才能提纯出真谛。

这样的人,有多天真,就有多残忍,不论是对己还是对人。全片最具隐喻的段落是,沙曼莎为他找来一个志愿者,幻化为她的肉身进入到恋爱关系中来。欲望的载体和情感的载体,构成精巧的对照记:情感是耳机里的一缕声线,欲望在房间里向隅而泣,两者在同一个场合竟然是如此分裂。最终,男主角搞砸了试验,始终没能将爱与性分开来。

结尾的逆转和主题的升华对于这类“脑洞开大”的电影必不可少。沙曼莎的不朽与西奥多生而为人的局限性,决定了他们的心智和格局观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西奥多惊觉每一个拿着机器的路人也许都是沙曼莎的服务对象时,他感到了巨大的愚弄,觉得自己多么卑微、多么可笑,以至踉跄跌倒。

爱情不只是精神鸦片,也不只是无聊消遣,那是平行世界里两颗孤星的碰撞。诚然,沙曼莎是假的,但投入的热情、沉浸的愉悦、美化的眼界不是假的,西奥多被这段爱情重塑的证据不是假的。如果爱情映照在人身上的一切感受都那么确真,还要去苛求什么真实,又何必将短暂或永恒作为爱的度量衡呢?

《她》极易造成观众观感的两极分化。免疫者觉之无聊冗长,深迷者与之缱绻无法自拔。比起宏大开篇和美妙过程,草率的结局过于粉饰太平。但有些电影就是如此,它不是施予,而是攫取;它不解决问题,只是制造问题。就像吕克·贝松说的,电影不是救世灵药,只是一片阿司匹林。所谓“温暖”、“治愈”实在是贴错了标签,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去看《她》。因为它就像多棱镜,让人从无数界面里看到无数面的自己,同时是你的镜子、盾牌和利剑——那无法直视的孤独,更让人不忍自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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