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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_赵梓亦

纪录片《牛粪》的第一个镜头中,一群牦牛正在冬季的草原上前行,扬起漫天尘土,空旷,寂寥。这部记录了牦牛粪与藏族人生活点滴的纪录片,讲述了藏民族对自然的敬畏之情。

导演兰则生活在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久治县白玉乡,是个普通牧民。不会说汉语,也没有接受过学校教育,他的文化知识是出家时在寺院里学到的。他没有系统地学过拍摄和剪辑,甚至连影视作品都接触得少。但他拍摄的《牛粪》不仅入围了第二届凤凰视频纪录片大奖,还获得了2013年11月举行的第二届“壹基金国际映像节”最佳导演奖。

兰则曾用一句话解释这部纪录片:“没有牛粪的日子是我们自我遗失的日子,是给我们生活带来灾难的日子,也是我们与大自然为敌的日子。到那时,我们的慈悲心与因果观,善良的品性都将离我们远去。”

从牧民变成导演

从牧民到纪录片拍摄者的转变,起源于一部兰则说不出名字的纪录片。这部片子是兰则偶然在餐馆里看到的,由日本人拍摄。讲述青藏高原上生活在盐湖附近的牧民们,先把盐拉到牧区去卖,之后再用赚来的钱买回其他东西的事。片子给了兰则很大的触动—如果自己也能拿到一个摄像机,会拍摄,就要拍一些生活中真实东西的想法在兰则心中萌生。他想把藏区牧人的真实生活记录下来,给藏区的人看,也让藏区外面的人看到。

2010年8月,年保玉则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的会长扎西桑俄,邀请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吕宾到白玉乡开设一个纪录片拍摄培训课程,最终14人得以参加培训,兰则就是其中之一。吕宾和其他志愿者带去了7台摄像设备和两台电脑,用来教学和供给学员练习。仅有6天的培训结束时吕宾给学员们布置下作业——拍摄一个纪录片。

之后的几个月,兰则在放牧之余构思纪录片、进行再学习和拍摄练习。正式开始拍摄时,已经到了2010年的12月。

牦牛粪是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牧民们度过寒冬的必需品,因为在平均海拔高达3500米的果洛州,年平均气温只有0.1℃,漫长的冬季占了全年的一半时间。牛粪的重要性在冬季才能显现,但是在12月的果洛拍摄纪录片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看起来晴空万里的白玉乡,平均气温却在零下三四十摄氏度之间,是一年最冷的时节。最让兰则头疼的还不是低温,而是缺电。白玉乡的电能来自于太阳能发电,供电时间得不到保证,但是没有电摄像设备又无法运行。为了应对这个情况,兰则只能尽量计划好拍摄细节,节约用电。 不过对兰则来说拍摄的过程是快乐的。记得拍摄用牛粪制作冻房(功能和普通家庭中的冰箱相同)的那天,白玉乡下了一场雪,山上原本金黄的草场变成了茫茫的白色。这场雪不仅让牛粪做好的冻房很快就冻住可以使用,也为兰则的片子增加了一个自然的时间间隔点。兰则还在那一天拍摄了孩子们用牛粪做玩具玩雪的镜头,它们组成了整个纪录片里最快乐的场景。

2011年3月,吕宾和志愿者们再次回到白玉乡时,兰则又学会了剪辑。历时四个多月,兰则最终完成了纪录片《牛粪》。

人类是地球的客人

12月的科萨河像一条银白色的宽阔大道,河面因结冰而闪着白光,冬季枯黄的草场上,藏族牧人用双手将牛粪制作成各种东西。对藏区的牧人来说,牛粪不脏,因为牦牛不喝脏的水,也不吃脏的草,他们的粪便没有脏的概念。老人在用牛粪修补家中破损的炉灶时自言自语般地说:“牛粪真是太好了,什么都可以做”。

因为拍摄《牛粪》,兰则更深地理解了藏民族与牛粪、自然的联系,牦牛粪就像是自然送给高原人的礼物,帮他们度过寒冬。在青藏高原上,牛粪是没有污染的燃料,是供神煨桑的原料;可以用来建筑家园和围墙,制作拴牦牛的冻桩、修补家中破损的炉灶、制作冻房;牛粪是草原上的天然肥料、治病的药物、除垢的洗涤物;小孩子可以用牛粪做玩具,艺术家可以用它制作佛像。

“如果没有牛粪的话,青藏高原上的人们可能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但是外面的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牛粪重要作用和意义的,就连牧民自己可能也没有考虑过生活当中有那么多地方要用到牛粪。”兰则说。

在藏族人的价值观里,人是这个世界的客人,这个地球是人类的旅馆。人类有使用地球的权力,但是没有破坏的权力。因为它不属于人类,地球是大家的,是万物的。兰则对牛粪重要性的理解基于这样的价值观,他说没有牛粪的时候,意味着草原上就没有了牦牛。如果没有牦牛但是人还生存下来,那么人肯定就去作恶。那时候人们会去欺骗别人或者做其他不好的事。而且没有了牛粪,人们会为了生存去伐木、采矿,会破坏自然。没有牛粪的那天会是藏文化消失的时候,是人们的想法和善良消失的时候,现有藏族生活价值观等都会改变。

在拍摄中兰则发现年长的牧民和年轻的牧民在对待牛粪的态度上已然有所差别。老人对牛粪报以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而且运用牛粪非常非常熟练,年轻人却做不到。兰则很担心,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是藏民族对大自然的善良与敬畏消失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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